很久很久以後----觀拓拔斯.塔瑪匹瑪《情人與妓女》此書

自從「最後的獵人」獲致吳濁流文學獎,畢業於高雄醫學院的南投縣信義鄉布農族人拓拔斯塔瑪匹瑪,以雄厚又清新的原始之聲遙遙喚起文學殿堂裡對自然原始的漠視,他被名作家李喬視為「一顆新星的誕生」。在他的小說中,獨特的人文思考充滿了布農族色彩與身為少數民族的反思,同時又對原住民文化與漢文化間的衝突與相容有深刻的思考,是現今台灣文學重要的旗手。

<情人與妓女>的名字選自此書中的一篇故事而來。很久很久以前,部落裡美麗的女孩還是男孩心中可愛的情人。很久很久以後,女孩卻成為憎悪社會的妓女,對未來沒有憧憬,心中剩下的只有無限恨意。往日情人此刻的相會如此尷尬,彼此都給不了救贖!而妓女口中以養女的比喻道破原住民自身所處的困境時,更為兩人增添萬分沉重。社會為何有這麼多難以拯救不公?特種行業之於妓女、特殊種族之於原住民。

在深受文明教育薰染成長底下善良的我們,看到此處不免一頭熱心想對此伸出援手,尋求如何改善種種制度。然而在<救世主來了>及<卑賤與憤怒>中卻沉痛的控訴了現代人仰賴的文明觀和法律制度是如何暴戾地宰制另一套行之有年的生活方式;文明帶著自以為的救贖方式介入部落,說穿了只是打擾原始那份和諧與寧靜,可理由卻只是為了形式上作業的需要。因此<安魂之夜>裡在服兵役時自殺的兒子,他的靈魂因為留著原住民的血液必須承受禁錮後的禁錮。很久很久以前他會是森林裡最勇敢的獵人,很久很久以後他卻因為不懂「人活著一定要拿出勇氣打倒莫名其妙的人」憂憤而逝,他的父親堅持他不是壞死(自殺),將他的屍體帶回部落。在眾人口說紛芸的討論中,我們不難感受到要受傳統教育的原住民強行歸化那使人喘不過氣的文明制度是如何賊害人心!

在勝利者扮演統治者的文明世界,用原始方式生活的人們理所當然成了階下囚。取之所需的生活工作觀被視為懶惰、慓悍的勇士精神只是野蠻的象徵、生活經驗累積而成的古老訓誡成為愚蠢的迷信,文明帶著偏見不聆聽原始的自然之聲。然而作者在部落的教育中成長,又接受文明教育洗禮,這樣的衝擊之下,他陳述的故事格外發人深思。<布農織布女郎記>、<安魂之夜>、<巫師的末日>、<衝突>裡我們都可以從人物口中聽見作者娓娓勾勒出那一片祥和的部落生態以及人民一張張純真又敬畏的臉孔。由此也可以得見,將部落傳統視為美善的作者,內心必然承擔著更多無奈的辛酸。而長久以來習慣於文明價值觀而不自覺的我們,此刻怎能不深深反省?

很久很久以後,很久很久以後的那天,值不值得我們去期待呢?<尋找名字>已久的原住民們幾經波折,如今總算再名義上獲致最基本的尊重,可是太多太多<衝突>發生之後,卑賤已經是強押在原住民身上<洗不掉的記憶>。作者最後在<小力要活下來>裡激動的呼喊,看似只是表現一位醫生人道上對棄嬰的關懷,其實原住民跟被拋棄的嬰兒何嘗兩樣,他們都是社會少數的群眾,孤立無援必須大聲呼喊喚起世人注意,然而面對此一困境,作者在故事中以醫生發現護士偷偷注射營養劑給予小力作結,暗示社會仍舊不乏充滿關懷他人的人們,總是會有人暗中相助、給予力量,表現出作者對人性的信賴。其實,這一份信賴脫化自作者成長中傳統教育他對於自然生命的尊敬與熱愛,是作者寫作的動力,更是每一個人在閱讀此書後,那勇敢產生出一股抗衡暴力文明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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